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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丁东小群 Author 丁邢
一个转身,光阴就成了故事
丁东,1951年生,1982年毕业于山西大学历史系,供职山西社会科学院,现居北京。曾任《炎黄春秋》杂志执行主编,致力于民间思想的整理研究和口述史学。
原题
山西大学历史系77级忆文集
昨天收到了刚刚印出的《我的大学我的班》。捧着这本沉甸甸的大书,心潮起伏,不能平静。从今年3月启动征稿,到11月印出,半年多来,这本书一直让我梦魂牵绕。
“我的大学”是山西大学,“我的班”是历史系77级。全书近60万字。58位作者,都是我的大学同班同学。全班入校时79人,后6人去世,在世73位,征文过程中,又有李润林同学完稿后离世。一个班同学合作,完成回忆文集,此书并非首例。但集中如此厚重的内容,形成如此高雅的面貌,并不多见。我也读过类似的文集,有的是一个班的回忆,有的是一个学校的回忆,有的是征集不同学校同学的回忆;有的是公开出版,有的是自己印刷。不论和哪种文集相比,我们这一本都不逊色。
几个月的时间,完成征稿、编辑、排版、印刷,形成这个样子,要靠天时地利人和。由恰当的人牵头,最为重要。本书的牵头人是张世满。他是这本书不署名的主编。今年是我们大学毕业40周年,也是山西大学建校120周年。去年年底,在太原的一些同学就开始谋划,趁今年校庆之际,举行一次同学聚会。学校方面,有写回忆文章的倡导。张世满最为上心。他提出,以《我的大学我的班》为题,在本班同学范围内进行征文,3月1日在同学微信群中发出倡议。
我们班同学最年轻者62岁,最年长者76岁,大家基本上进入退休一族,年龄不算太老。绝大多数精力尚好,正是思今抚昔的时机。开展征文活动并不容易。同学们毕业后,有的从教、有的从文,有的从政,有的从商,分处四面八方,国内国外,大家经历不同,兴趣各异。共同参与,写一本书,如何达成共识?
班里的女生们
张世满建议,可以回忆高考求学经历,回忆校园的生活、老师的教诲、同学的交往,也可以回忆毕业后的工作和其他人生故事。尤其大家都是1977年恢复高考的参与者,受益者,谈谈这方面的往事,时下并无忌讳。找到这个主题,同学之间就有了最大的公约数。
最初提交征文的同学,拿来的都是现成的旧作。史海青、陈坪、厉志强、杨菲、秦国增都撰写过回忆文章,令狐萍出版过回忆录。我也从微信公众号的文章里找了几段,重新编排,向张世满交卷。一些同学,响应张世满提议,动笔写了征文。
同学们在课堂上
利用互联网的便利,从3月17日起,张世满在同学微信群中开始展示,3月22日后,每日发送一篇,很快产生滚雪球效应。最初,有的同学文章比较简短。随着文章展示,后来者越写越认真,坦露的生命体验越来越鲜活。于是,推倒重写者有之,继续增补者有之,每篇文章的展示,都引来了同学的热情点赞,征文活动温度节节升高,大家越写越投入,内容越来越深入。可谓真情引起真情的共鸣,记忆唤醒记忆的复苏。同学们敞开心扉,有血有肉地回顾了人生的酸甜苦辣。一些讲述和留言,回忆同学之间相濡以沫、雪中送炭的故事,加深了同窗之间相互了解,增进了友谊,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。
征文过程中,有一段时间,张世满夜以继日地组稿、编稿、催稿。每天早上一醒,就撰写推送词。每发一篇文章,他都要写一段话,评述这位同学的特点,少则几百字,多则上千字,先后持续了两三个月。
班里的女生们
征文展示之初,我读了几篇,就感到很有味道,写了一篇《同窗回忆见沧桑》,在公号丁东小群发表。被公号“新三届”编辑陈平看到,主动与我沟通,要与张世满联系,在他们的公号上选登我们的征文。“新三届”订户逾24万,发表77、78、79级回忆高考往事的文章逾千。陈平与张世满联系后,双方一拍即合。先后选登了我们班的征文30篇。对于“新三届”来说,充实了稿源;对于我们班同学来说,扩大了影响。
在选稿、沟通的过程中,张世满负重前行,一言难尽。他的无私奉献,使我不能无动于衷。进入5月,提交征文的同学过半。我觉得,应当助他一臂之力。同学之间,没有行政隶属关系,也没有金钱交易,是否参与征文,全在自愿,只能动之以情。于是,我与十几位同学通电话,希望他们参与征文。有的同学身体不适,有的同学家务缠身,有的同学正在踌躇,不知写什么是好。经我恳切相劝,提出可行建议,他们大多都提交了诗文。有的文章后来居上,为全书增色。参与的人数很快超过同学总数的三分之二。
同学们北京游集体合影
因为疫情防控,原定五月举行的校庆活动只好停摆,原计划的同学聚会相应取消。其实,我们在入学十五年、二十年、三十年、四十年,有过几度聚会,因时间所限,未能畅所欲言;又因关山阻隔,许多居住遥远的同学难以抵达现场。这次征文,不论参与同学之多,交流信息之广,视角之多样,都非历次聚会可比。无疑,笔会胜似聚会。
这本忆文集,多数文章的笔触聚焦当年的高考。恢复高考的意义,有不同认识。往小了说,是回到常态。中国自从有大学,一直实行竞争性考试选拔。此前一千多年,中国就发明了科举制度,用考试方式选拔官员。恢复高考,就是回归常轨,不是新的发明创造。但这件事牵一发而动全身,导致整个国家风气的改变。“文革”盛行的反智主义,一下子就失去了市场,尊重知识,尊重人才,成为社会时尚。“两个基本估计”,很快一风吹了。知青上山下乡,也不得不随之划上句号,社会重新洗牌。所以,恢复高考不失为中国拨乱反正的标志性举措。
同学们西安实习顺游华山
我们山西大学历史系77级,只是恢复高考诞生的数千个高校班级之一。一班虽小,亦可以斑见豹,涉及诸多意味深长的课题。诸如:本班同学的来源如何构成?多少来自城市?多少来自乡村?家庭出身对求学和人生发生过怎样的影响?几人做过工人?几人当过农民?几人当过农村干部?几人曾经从军?几人曾经插队?为何有教师经历者占比超过四分之一?各自原来是什么学历?报名备考期间,遇到过什么困难?怎样获取学习资料,怎样争取复习时间?同学的生肖怎样分布?何生肖最多,何生肖最少,属虎为何成为空白?同学的兄弟姐妹参加高考,有的同时中榜,有的先后录取,与家庭原因、环境因素的关联性如何?兄弟姐妹之间有何影响?同学的性别构成是何种状态?当时为何男女失衡?上学前后有怎样的婚恋状况?各自家庭经历了怎样的经济状况?支持读书靠什么经济来源?在校期间,有怎样的师生关系?哪些教师让同学受到难忘的教益?哪些教学活动让同学得到学术的启迪?在校期间有怎样的同学关系?同学之间如何互相帮助、互相启发、互相激励?当时有怎样的阅读生活,文艺活动,体育活动?同学的个性特征、专业爱好是怎样的状况?专业是不是符合同学的志愿?转换专业有无可能?在校期间伙食和营养状况如何?走读生入校时遇到了怎样的生活困难?何时得到改善?我们作为恢复高考的第一届,遇到的哪些制度安排有待于改进和完善?同学们如何继续读书深造?毕业后分别从政、从教、从商、从文,有怎样的追求,怎样的建树?诸如此类,征文中记录的大量鲜活独特的细节,至少是丰富了已有的历史记载。我们的征文,不但为自己和家庭留下了难忘的记忆,对中国的改革开放史和教育发展史研究,亦不失为独特史料。
班里的女生们
仅举一例:同学史海青生于1949年,入学时29岁,早已结婚。身为人父,妻子孩子需要抚养。虽然评上最高的助学金每月19元,仍无力照顾家庭。这成为他1979年报考研究生的动力。因为研究生的助学金是42元,有余力反哺家庭。近日郑也夫回忆个人经历,也说到他考研的动力。他生于1950年,曾到东北兵团下乡八年,回京后待业期间参加1977年高考,被北京师范学院历史系录取。他已经28岁,经济上不能自立,感到心理压力很大,于是1979年奋力考取研究生。可谓不约而同。
1977年高考只是拨乱反正的第一步,并非十全十美。家庭出身的阴影,没有完全消除;不同年龄段的考生,分数面前尚不平等;分数没有公布,至今许多考生并不知道;选择专业,也非完全尊重个人意愿;扩招的走读生,一度并未享受平等的生活待遇;甚至伙食也不能满足部分学生的身体需求。忆文说到这些细节,并非刻意,却对研究历史具有史料意义和公共意义。
张世满今年63岁,毕业以后,留校教书,在教授、博导任上退休,44年来,一直没有离开山西大学。他先从事世界史教学,后历史系更名历史文化学院,增设旅游专业,由他担纲开拓。他在这个领域深耕,成为山西旅游发展的专家。我和朋友去运城、晋城和长城沿线作深度游,都从张世满处得到过内行建议。
此前,张世满出版过多种研究历史学和旅游文化的著作,都不如这次编书费力劳神。主编忆文集,没有任何科研项目经费补贴,纯属义务奉献。但他意识到此书不但是同学情谊的凝聚,而且具有独特的史学价值,倾情投入,乐在其中,乐此不疲。光是他撰写的代前言《我们这个班》、代后记《征文纪实》和推送词,就有六七万字。这些文字,生动地记述了征文过程中作者、读者与社会的互动,使本书别具一格。他自己也发出感慨:犹如一杯陈年老酒,使我陶醉,令我回味!
班里的女生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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